第 16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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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暮春的雨下得急，空中才扯出一道閃電，滿山便水流橫出，泥沙俱下，好在三人趕在雨前燒毀了一山谷的山月紫，山谷外便是出口，出口有一條河，名叫紅魚河，沿河往上是北，往下是南。
問今憂心子今，也不好誤了時序，熙葉二人的歷練，決定只身回南邊，並留下一封信，承諾事情辦完後去北邊會和。
一葉小船順著春日激流，從日出飄到了日落，兩岸青山落入眼前如吉光片羽，不待看清形狀便退到了身後。問今生在南邊，長在南邊，隨著河水流入南邊，由黃轉綠，進而綠轉清，那些不願回首的，不可逃脫的記憶都透過河水映在了眼前。
世人看問今，說好聽點叫溫潤如玉，說不好聽的就叫面冷心硬，二十歲的年華活出了六十歲的隨性，出塵，以及淡漠。
這些問今都是知道的，他欣然領受，只是有時，也許是談笑間的一霎那停滯，又或是狂風吹動周遭後的一瞬間空茫，就這麽一點異常的時與空，懷念就鋪天蓋地的來了。
問今懷念的，是那時的自己。那時候的自己意氣風發，得意洋洋，不過十五便單挑了南方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。勝了，就喝一壺酒慶祝；輸了，就喝完酒再打，總能贏幾招。
有一次和舒家的小兒子打架，輸得可慘，連出了二十幾招，那小子就一招全打回去了。問今不服，就去上門找人家理論，人家就更不服了，給問今結結實實揍了一頓。
那時的問今痛定思痛，抱著打不過就加入的想法，硬要入舒家當弟子，死活不回嶺山派，倔強的連個信都不報。
問今在舒家賴了十五日，哥哥便十五日未曾安歇過。遣人各處找，也沒有一點蛛絲馬跡，嶺山派的人找不到問今都不敢回山，章今那張冷臉實在不好看。
到了第十五日，章今求到了孤山掌門門下。孤山掌門雖是看著章今長大的，可章今要用的是孤山派的絕技千裏追蹤，此等絕技只當用在自家門派，斷沒有用在別家門派的道理，幾番推脫，終是不肯。
章今無法，竟劫持了孤山掌門。
千裏追蹤不愧是孤山派的立派法寶，不出半個時辰，問今就被千裏追蹤的紅繩綁了回來。
章今一見到問今，先是前後檢查了個遍，確認毫發無損，還漲了些武力，放下心來，一腳踢到溯仙蓮池罰跪。
問今想到此處，哥哥章今的音容笑貌好似浮現在眼前，與自己何其相似的眉眼，平靜似山海湖泊。但一切的平和穩重在見到自己那一刻都化作了波瀾，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哥哥動怒。
不管怎樣，問今對哥哥從來都是敬愛的，那個時候妹妹還沒有出生，哥哥是他唯一的倚靠。只有哥哥教他功法，教他做人，也縱著他無法無天。問今知道，只要哥哥在，世間萬事都可拋之腦後，他只需要縱情四海，瀟灑快樂。
但是他已經沒有哥哥了，早就沒有了。
一片柳絮輕飄飄掃過問今的額頭，他不知這樣想了多久，回過神來，雙腿僵硬，動彈不得，一滴淚停在臉上，食指彎曲抹去了。
還是從前的天色，幽幽的藍，雲也是從前的雲，一大團聚在一起，像塗了好多層脂粉的美人，風吹不散，光穿不透。停泊處的港灣本該是貨船往來交織，此刻竟一艘船也沒有，岸上也不見人影，仿佛白日有鬼。
這小鎮問今再熟悉不過了，是去嶺山的必經之路，也不知是不想回還是害怕回，問今沒有禦劍，反而沿街走著。
忽然兩個黑衣人自左右巷道襲來，使的都是嶺山派招式，且功力不低。問今便不用嶺山劍法，只用蜀山的百步纏絲，正欲生擒一人，不料頭頂突然降下一張大網，兩眼一黑。
——
嶺山派，溯仙蓮池。
溯仙蓮池本為天地靈物，受嶺山派供奉百年有餘，自連懷遠繼任掌門，蓮花日漸枯萎，仙澤聊勝於無。那日嶺山派大劫，蓮池第二日就盡數自焚，等到歆然趕去時，除了池邊一粒燒焦的蓮子，便什麽也不剩了。
不少嶺山派弟子暗自叫好，嶺山派以蓮池立派，蓮池自焚，不正說明歆然徳不配位，縱然此時奈何不了她，天理昭昭，歆然總有下馬的一天。
因著不少人懷著這樣的想法，歆然所吩咐的事情竟無人執行，各管事也都是推脫敷衍，更有不少弟子溜出山外，自立門派。紅英殺了幾個帶頭鬧事的，剝皮示眾，也反倒使得群情激憤，地牢內的弟子比地牢外還多。
不成想到了第十日，只剩灰燼的蓮池突然長出一朵朵碩大的黑色蓮花，花似鬼眼，無風自動，密密麻麻的蠱蛹構成花蕊，一股惡臭自池水蔓延開來，群山雕敝。
等到懷安長老帶著眾弟子趕來時，驟然失色，質疑到：“掌門，自嶺山派成立以來，便立下規矩，黑蓮不可養，否則天降瘟疫，嶺山百年基業，毀於一旦啊。”
歆然還是那副溫順可憐樣，捏著弱不禁風的嗓子，道：“懷安長老不必憂慮，祖上定下的規矩，歆然不敢違背，是以長老看見的不是黑蓮，是妖蓮。”
此話一出，懷安長老才發覺黑蓮上層層疊疊的蠱蛹，渾身起了一層冷汗，囁喏道：“掌門，這是何意？”
懷安越害怕，歆然越高興，她是從來不喜歡看人笑的，只有驚恐才最值得品味，接著說道：“這妖蓮可費了我不少功夫。長老你是知道的，我十歲那年誤食了寒光草，自此不能練功，畏寒怕冷，形同廢人。無聊之至，我便開始蓄蠱，這九年來我用無數人來試煉，才得了一樣蠱蟲，叫嗜血蠱，認我為主，珍貴得緊。蓮池地下便是嗜血蠱，嗜血蠱用人血滋養，千年不死，我又將蓮子種在蠱蟲身上，是以蓮花借著蠱蟲的氣運，一樣花開千年。你說，是不是妙極了？”
懷安心底生寒，無話可說，原以為歆然只是權欲熏心，沒想到竟這般瘋魔。
歆然興奮地說道：“妖蓮如今已和蠱蟲結為一體，生出了子蟲，子蟲日夜受黑氣滋養，任何人只要種下子蟲，功力可直升無為境，與長老您比肩。”
眾弟子聽聞此言，沒有激動，只有害怕，以蠱練功，定然遭到反噬，今日來此，只怕離死期不遠了。
歆然忽然換了臉色，面向眾人道：“這十日來，你們明面上臣服，暗地與我作對，要不是你們，我還舍不得這麽好的蠱。”
歆然說完一陣冷笑，眼神掃過眾人，在管和身上停了下來，道：“管和師弟，聽說你去地牢去得最勤，不如你先來試試這嗜血蠱。”
懷安霎時臉色一白，跪下道：“掌門，管和只是自小被我慣壞了，他素來聽話，這蠱就不要浪費在他身上了。”
“我若是不呢？”歆然左手微微一伸，便有一只成型子蟲爬了過來。子蟲順著歆然的手爬到了管和頭頂，前端鉗足生生刨開管和的皮肉，順著頭骨縫鉆了進去。
只一瞬，管和的瞳仁黑氣橫生，身上長出和蓮花一樣地黑色根莖，七竅生蓮，整個人蜷縮在地上，嘴裏一直發出嗚啊嗚啊的聲音，卻說不了話。
歆然見此情此景，甚是滿意，對著懷安說道：“長老，我忘了告訴你，這嗜血蠱雖能提升功力，卻也會使人神智全無，就像這樣。”
折磨完了管和，歆然召喚來了更多的子蟲，交給懷素，道：“今日我乏了，明日去地牢給那些師兄弟們都種上子蟲，算我繼任掌門後給他們的賀禮。”
“是。”懷素恭敬答道。
自歆然繼位以來，懷素比狗還要聽話，最得歆然信任，領著子蟲，不到第二日便去了地牢。
懷素身後，跟著個面生的小弟子。
地牢內的弟子大都萎靡不振，心如死灰，然而一見懷素，登時氣不打一處來，走狗的罵聲不絕於耳。
懷素並不以為意，身邊那個小弟子走上前去，揭去裝扮，正是問今。
原先罵走狗罵得最囂張的弟子此時罵得更大聲了：“叛徒，現在才回來，你還是嶺山派的人嗎？”
罵聲之後，是無人跟隨的平靜。
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聲音來增加分量的，比如此時此刻牢內弟子註視問今的眼神，一雙雙疲憊的，臟亂的眼，折射出因為期盼而明亮的眼神，所有的註視都凝成了一句話：你是我們的希望，可你來得太遲了。
很多年後，問今來回奔波於蜀山和嶺山之間，他才意識到，所謂決心，是在這一刻定下的，所謂轉變，也是從這裏開始的。
於是他舉起了佩劍，向所有人正色道：“此乃嶺山派祖傳佩劍斬風，我以此劍立誓：我必清除內患，還諸位公道，還嶺山太平。若違此誓，便死於此劍下。”
地牢內鴉雀無聲，斬風劍發出一陣轟鳴，寒光四射，險些掙脫出問今的手。
眾人見此，無有不心潮澎湃，值此人心鼎盛之際，問今指著懷素手裏的子蟲，接著道：“此乃嗜血蠱子蟲，明日歆然便要將此蠱種在諸位身上，以此操控諸位。”
“想操控老子，門都沒有，今夜我們就殺出去！”還是那個罵聲最大的弟子。
“門都沒有！”眾弟子都附和道，一個個躍躍欲試，看架勢就要沖出牢門，與歆然來個決一死戰。
“不可，時機不對。”問今毫不遲疑地澆滅了眾人心中的火焰。
眾人不解，那個罵人的弟子也不解，說道：“眼下士氣旺盛，勿要錯失良機。”
問今很難不註意到此人，個頭極為瘦小，人又年輕，聲音倒是穿墻鑿壁，很有分量，應該是新弟子，所以自己不大認得。他收回眼神，接著說道：“天時地利人和才是好時機，如今我們只占了人和，敗數太大。”
“何時才是好時機？”另一位弟子問道。
“歆然舉辦祭天禮之時，便是好時機。”
還是那位脾氣大，嗓門也大的弟子，打斷道：“好時機要等，要我說還不如現在打過去，勝算還大些，猶猶豫豫的，煩得很。”
問今略微停了一息，說道：“我了解歆然，她要名正言順繼承掌門之位，就必須舉辦祭天禮。諸位，此地不宜久留，懷素長老已安排好了出路，待時而發，才是正理。”
這些被關在地牢的弟子都是有骨氣的，所以脾氣倔的也不在少數，他們幾經商討，終於決定現在就跟著問今走。
而此時，懷素長老卻不走了。
問今從前多少對這位長老有些誤解的。自記事以來，這位長老遇事只會說好好好，選弟子也是行行行，似乎什麽都不在意，也什麽都做不好。可直到懷素長老事先攔下自己，問今才明白其藏於深處的赤誠之心。
於是說道：“師叔，我們不能留你一人冒險。”
可懷素長老只是笑笑，道：“孩子，你有你的路要走，我也有我的路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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問今憂心子今，也不好誤了時序，熙葉二人的歷練，決定只身回南邊，並留下一封信，承諾事情辦完後去北邊會和。
一葉小船順著春日激流，從日出飄到了日落，兩岸青山落入眼前如吉光片羽，不待看清形狀便退到了身後。問今生在南邊，長在南邊，隨著河水流入南邊，由黃轉綠，進而綠轉清，那些不願回首的，不可逃脫的記憶都透過河水映在了眼前。
世人看問今，說好聽點叫溫潤如玉，說不好聽的就叫面冷心硬，二十歲的年華活出了六十歲的隨性，出塵，以及淡漠。
這些問今都是知道的，他欣然領受，只是有時，也許是談笑間的一霎那停滯，又或是狂風吹動周遭後的一瞬間空茫，就這麽一點異常的時與空，懷念就鋪天蓋地的來了。
問今懷念的，是那時的自己。那時候的自己意氣風發，得意洋洋，不過十五便單挑了南方大大小小的修仙門派。勝了，就喝一壺酒慶祝；輸了，就喝完酒再打，總能贏幾招。
有一次和舒家的小兒子打架，輸得可慘，連出了二十幾招，那小子就一招全打回去了。問今不服，就去上門找人家理論，人家就更不服了，給問今結結實實揍了一頓。
那時的問今痛定思痛，抱著打不過就加入的想法，硬要入舒家當弟子，死活不回嶺山派，倔強的連個信都不報。
問今在舒家賴了十五日，哥哥便十五日未曾安歇過。遣人各處找，也沒有一點蛛絲馬跡，嶺山派的人找不到問今都不敢回山，章今那張冷臉實在不好看。
到了第十五日，章今求到了孤山掌門門下。孤山掌門雖是看著章今長大的，可章今要用的是孤山派的絕技千裏追蹤，此等絕技只當用在自家門派，斷沒有用在別家門派的道理，幾番推脫，終是不肯。
章今無法，竟劫持了孤山掌門。
千裏追蹤不愧是孤山派的立派法寶，不出半個時辰，問今就被千裏追蹤的紅繩綁了回來。
章今一見到問今，先是前後檢查了個遍，確認毫發無損，還漲了些武力，放下心來，一腳踢到溯仙蓮池罰跪。
問今想到此處，哥哥章今的音容笑貌好似浮現在眼前，與自己何其相似的眉眼，平靜似山海湖泊。但一切的平和穩重在見到自己那一刻都化作了波瀾，那是他平生第一次見到哥哥動怒。
不管怎樣，問今對哥哥從來都是敬愛的，那個時候妹妹還沒有出生，哥哥是他唯一的倚靠。只有哥哥教他功法，教他做人，也縱著他無法無天。問今知道，只要哥哥在，世間萬事都可拋之腦後，他只需要縱情四海，瀟灑快樂。
但是他已經沒有哥哥了，早就沒有了。
一片柳絮輕飄飄掃過問今的額頭，他不知這樣想了多久，回過神來，雙腿僵硬，動彈不得，一滴淚停在臉上，食指彎曲抹去了。
還是從前的天色，幽幽的藍，雲也是從前的雲，一大團聚在一起，像塗了好多層脂粉的美人，風吹不散，光穿不透。停泊處的港灣本該是貨船往來交織，此刻竟一艘船也沒有，岸上也不見人影，仿佛白日有鬼。
這小鎮問今再熟悉不過了，是去嶺山的必經之路，也不知是不想回還是害怕回，問今沒有禦劍，反而沿街走著。
忽然兩個黑衣人自左右巷道襲來，使的都是嶺山派招式，且功力不低。問今便不用嶺山劍法，只用蜀山的百步纏絲，正欲生擒一人，不料頭頂突然降下一張大網，兩眼一黑。
——
嶺山派，溯仙蓮池。
溯仙蓮池本為天地靈物，受嶺山派供奉百年有餘，自連懷遠繼任掌門，蓮花日漸枯萎，仙澤聊勝於無。那日嶺山派大劫，蓮池第二日就盡數自焚，等到歆然趕去時，除了池邊一粒燒焦的蓮子，便什麽也不剩了。
不少嶺山派弟子暗自叫好，嶺山派以蓮池立派，蓮池自焚，不正說明歆然徳不配位，縱然此時奈何不了她，天理昭昭，歆然總有下馬的一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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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成想到了第十日，只剩灰燼的蓮池突然長出一朵朵碩大的黑色蓮花，花似鬼眼，無風自動，密密麻麻的蠱蛹構成花蕊，一股惡臭自池水蔓延開來，群山雕敝。
等到懷安長老帶著眾弟子趕來時，驟然失色，質疑到：“掌門，自嶺山派成立以來，便立下規矩，黑蓮不可養，否則天降瘟疫，嶺山百年基業，毀於一旦啊。”
歆然還是那副溫順可憐樣，捏著弱不禁風的嗓子，道：“懷安長老不必憂慮，祖上定下的規矩，歆然不敢違背，是以長老看見的不是黑蓮，是妖蓮。”
此話一出，懷安長老才發覺黑蓮上層層疊疊的蠱蛹，渾身起了一層冷汗，囁喏道：“掌門，這是何意？”
懷安越害怕，歆然越高興，她是從來不喜歡看人笑的，只有驚恐才最值得品味，接著說道：“這妖蓮可費了我不少功夫。長老你是知道的，我十歲那年誤食了寒光草，自此不能練功，畏寒怕冷，形同廢人。無聊之至，我便開始蓄蠱，這九年來我用無數人來試煉，才得了一樣蠱蟲，叫嗜血蠱，認我為主，珍貴得緊。蓮池地下便是嗜血蠱，嗜血蠱用人血滋養，千年不死，我又將蓮子種在蠱蟲身上，是以蓮花借著蠱蟲的氣運，一樣花開千年。你說，是不是妙極了？”
懷安心底生寒，無話可說，原以為歆然只是權欲熏心，沒想到竟這般瘋魔。
歆然興奮地說道：“妖蓮如今已和蠱蟲結為一體，生出了子蟲，子蟲日夜受黑氣滋養，任何人只要種下子蟲，功力可直升無為境，與長老您比肩。”
眾弟子聽聞此言，沒有激動，只有害怕，以蠱練功，定然遭到反噬，今日來此，只怕離死期不遠了。
歆然忽然換了臉色，面向眾人道：“這十日來，你們明面上臣服，暗地與我作對，要不是你們，我還舍不得這麽好的蠱。”
歆然說完一陣冷笑，眼神掃過眾人，在管和身上停了下來，道：“管和師弟，聽說你去地牢去得最勤，不如你先來試試這嗜血蠱。”
懷安霎時臉色一白，跪下道：“掌門，管和只是自小被我慣壞了，他素來聽話，這蠱就不要浪費在他身上了。”
“我若是不呢？”歆然左手微微一伸，便有一只成型子蟲爬了過來。子蟲順著歆然的手爬到了管和頭頂，前端鉗足生生刨開管和的皮肉，順著頭骨縫鉆了進去。
只一瞬，管和的瞳仁黑氣橫生，身上長出和蓮花一樣地黑色根莖，七竅生蓮，整個人蜷縮在地上，嘴裏一直發出嗚啊嗚啊的聲音，卻說不了話。
歆然見此情此景，甚是滿意，對著懷安說道：“長老，我忘了告訴你，這嗜血蠱雖能提升功力，卻也會使人神智全無，就像這樣。”
折磨完了管和，歆然召喚來了更多的子蟲，交給懷素，道：“今日我乏了，明日去地牢給那些師兄弟們都種上子蟲，算我繼任掌門後給他們的賀禮。”
“是。”懷素恭敬答道。
自歆然繼位以來，懷素比狗還要聽話，最得歆然信任，領著子蟲，不到第二日便去了地牢。
懷素身後，跟著個面生的小弟子。
地牢內的弟子大都萎靡不振，心如死灰，然而一見懷素，登時氣不打一處來，走狗的罵聲不絕於耳。
懷素並不以為意，身邊那個小弟子走上前去，揭去裝扮，正是問今。
原先罵走狗罵得最囂張的弟子此時罵得更大聲了：“叛徒，現在才回來，你還是嶺山派的人嗎？”
罵聲之後，是無人跟隨的平靜。
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聲音來增加分量的，比如此時此刻牢內弟子註視問今的眼神，一雙雙疲憊的，臟亂的眼，折射出因為期盼而明亮的眼神，所有的註視都凝成了一句話：你是我們的希望，可你來得太遲了。
很多年後，問今來回奔波於蜀山和嶺山之間，他才意識到，所謂決心，是在這一刻定下的，所謂轉變，也是從這裏開始的。
於是他舉起了佩劍，向所有人正色道：“此乃嶺山派祖傳佩劍斬風，我以此劍立誓：我必清除內患，還諸位公道，還嶺山太平。若違此誓，便死於此劍下。”
地牢內鴉雀無聲，斬風劍發出一陣轟鳴，寒光四射，險些掙脫出問今的手。
眾人見此，無有不心潮澎湃，值此人心鼎盛之際，問今指著懷素手裏的子蟲，接著道：“此乃嗜血蠱子蟲，明日歆然便要將此蠱種在諸位身上，以此操控諸位。”
“想操控老子，門都沒有，今夜我們就殺出去！”還是那個罵聲最大的弟子。
“門都沒有！”眾弟子都附和道，一個個躍躍欲試，看架勢就要沖出牢門，與歆然來個決一死戰。
“不可，時機不對。”問今毫不遲疑地澆滅了眾人心中的火焰。
眾人不解，那個罵人的弟子也不解，說道：“眼下士氣旺盛，勿要錯失良機。”
問今很難不註意到此人，個頭極為瘦小，人又年輕，聲音倒是穿墻鑿壁，很有分量，應該是新弟子，所以自己不大認得。他收回眼神，接著說道：“天時地利人和才是好時機，如今我們只占了人和，敗數太大。”
“何時才是好時機？”另一位弟子問道。
“歆然舉辦祭天禮之時，便是好時機。”
還是那位脾氣大，嗓門也大的弟子，打斷道：“好時機要等，要我說還不如現在打過去，勝算還大些，猶猶豫豫的，煩得很。”
問今略微停了一息，說道：“我了解歆然，她要名正言順繼承掌門之位，就必須舉辦祭天禮。諸位，此地不宜久留，懷素長老已安排好了出路，待時而發，才是正理。”
這些被關在地牢的弟子都是有骨氣的，所以脾氣倔的也不在少數，他們幾經商討，終於決定現在就跟著問今走。
而此時，懷素長老卻不走了。
問今從前多少對這位長老有些誤解的。自記事以來，這位長老遇事只會說好好好，選弟子也是行行行，似乎什麽都不在意，也什麽都做不好。可直到懷素長老事先攔下自己，問今才明白其藏於深處的赤誠之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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